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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曾是一夜暴富、挥金如土的代名词。
他们曾利用政策空隙,以微薄代价攫取大量财富。他们也曾缔造官煤勾结的灰色地带。他们背着为富不仁的名声,他们巨额财富的背后,是无数生命的陨落。
另一方面,他们也被政府“关大放小”的政策一直围追堵截。如今,山西省新一轮煤炭资源整合,则要摘下他们“煤老板”的标签。
没有了煤矿,煤老板何去何从,成了他们不得不思考的问题。
春节一过,李兴国就开始失眠了。
李兴国是山西临汾市翼城县庄里煤矿的矿主,已做了15年的煤老板。他拥有一座年产15万吨的煤矿。
但是,他要被动退出煤炭业的历史舞台了。
春节一过,省里要进行资源整合,成了翼城县街谈巷议的主题。这让已知天命的李兴国焦虑不安。他的煤矿要被“整合”掉。
中山装,布鞋,老款手机。9月3日,坐在记者面前的李兴国,与传说中的山西煤老板形象很不符。
一支接一支地抽烟,腾腾烟雾中,李兴国眉头紧锁,“我这一年老了10岁”。
作为“第一代煤老板”,李兴国一声叹息:“大部分煤老板还是遵纪守法的,少数为富不仁造成矿难频发,终于让我们走上了绝路。”
“有水快流”催生小煤窑
20年前,李兴国是桥上镇庄里村一名农民。除了耕种土地外,还到山上挖煤。
上世纪80年代,对于桥上村村民来说,到山上挖煤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。
李兴国说,那时山上煤太多了,埋得又浅,用锄头就能刨出来,“私挖滥采,也没人管”。
上世纪80年代初,随着改革开放,煤炭需求量增加,而煤炭生产却不能满足需求。为解决资源紧缺问题,国家出台了“有水快流”政策。
1983年11月,煤炭部公布了《关于积极支持群众办矿的通知》,政府允许私人从事煤炭开采。
此后,让全国煤矿数量激增。在资源大省山西,则掀起了一股开矿潮。
翼城县煤炭局一位退休老局长回忆,当时,个人、村集体、公司、事业单位甚至政府部门,都出来开矿。30万人的翼城,拥有大小煤矿300多家。
最早的小煤矿,便在这一时期诞生,第一批煤老板孕育其中。
此时期,庄里村创办了庄里煤矿,李兴国作为村长,当选为矿长。
“当时主要还是集体办矿为主,个人实力有限。”李兴国说,第一代煤老板大多是煤矿所在地农民,借助集体办矿进入了采矿业。
官方数字显示,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初,全国的小煤矿数量达到8万多座,年产值与国有、集体煤矿,三分天下。
很快,煤炭市场趋于饱和甚至供过于求,大小煤矿争相压价。
1994年,李兴国承包下了当时入不敷出的庄里煤矿,每年向村里交12万元。
到上世纪90年代末,亚洲金融危机,能源行业受冲击,煤炭市场更是空前惨淡。
而当时国企改革,要求政企分开,许多国企和政府部门开始退出煤炭市场,急于甩掉煤矿。
“煤矿贱得没人愿要、也没人敢要。怕煤卖不出去,亏本。那是个艰难时期。”李兴国说,第一代煤老板大都经历过那个阶段。
那个时期的煤老板都是本地人,矿工是本地农民。
李兴国认为,第一代煤老板与后来的煤老板有很大不同,“我们经历过最坏的煤炭市场,我们不会想着一夜暴富,更不会挥霍血汗钱”。
混乱的“黑金时代”
翼城县最豪华的酒店园义园宾馆,目前“门前冷落鞍马稀”。
酒店服务员说,现在资源整合,煤老板来的少了;以前来的全开豪华车,悍马、路虎很常见。
45岁的翼城县庄里镇人李元宝,是这家店的常客。他曾是一家年产9万吨煤矿的老板。
李元宝是2002年进入煤炭业的,“我是目睹了煤炭市场回暖才入行的”。
进入21世纪,国民经济快速发展,煤炭价格一路上扬,煤炭业迎来“黑金时代”。
2002年,李元宝花5万元承包了一个村集体小煤矿。
次年,该村集体要求他提高承包价格至25万,李有些不乐意。村长说了这样一番话:你一年就赚1000多万,还在乎那20多万?
日进斗金,煤老板们这样回忆这个时期。
从2000年开始,煤矿在山西成了财富象征,也成为热门的商品。在煤老板中层层转包。甚至,每一口矿井,都被转包了。
正因为此,矿难责任查起来困难,很难查到真正的责任人。
这一时期,政府开始整顿小煤矿。而官煤勾结也在这一时期出现。李兴国说,那时候,官员在煤矿占股担当保护伞,成为了一种现象。
黑金时代,让李元宝在两年时间身家过千万。
对于第一代煤老板李兴国他们来说,也是时来运转。煤矿同样给他带来巨额财富。
铺张与“为富不仁”
2000年至2004年,“黑金时代”催生了“一夜暴富”的神话。
而山西煤老板们“挥金如土”的典故,被国人广为传播。
10月15日,李元宝说,他说很多煤老板的确嗜好铺张,“其实还是自卑,炫耀财富希望别人能高看自己”。
“钱对我们煤老板来说,仿佛只是数字。我们不用到矿上,矿工是外地招的,管理人是当地的。我们只用躲在幕后,疏通政府和地方黑白两道,坐地收钱。这种钱来得太容易,容易到了我内心很恐慌的地步。总觉得这种财富来得快失去得也快,所以想及时行乐享受。”
李元宝坦承,作为一夜暴富的农民,内心没有安全感,迫切希望通过财富展现,来获得认可。
2003年,李元宝买了一辆宝马。“买车回来那天,我开着车子在县城转了一圈又一圈,想,老子也能有今天啊。”他还在北京和太原买了两套别墅。
炫耀财富,当时煤老板最普遍的做法是买车和购房。
与煤老板激增的财富相对应的,是矿难的频发,死亡人数不断增加。
“那时候大家都抱着捞一把是一把的念头。反正这煤矿不是我的。什么安全生产、基建投入,只要出煤,那些都不管。”李元宝说,黑金时代进入的煤老板,都是这种态度。他认为,几乎所有的矿难,都是煤老板疏于安全生产投入所致。
只顾黑金不顾人命,煤老板为富不仁的形象,由此铸成。
急躁的江浙“炒煤团”
频发的矿难引起政府反思,如何才能让煤老板舍得在安全上投入。
提高开矿门槛,并让煤老板把煤矿真正当成自己的———这是2004年山西省临汾市最早探索的答案。
时任山西省省长的张宝顺,要求临汾试点改革,“明晰产权、整合资源、有偿使用、确保安全”。
改革方案很快出台,内容主要是两方面。一,政府对煤矿资源估价,然后由矿主一次性买断。二,关小上大,年产9万吨以下煤矿全部关闭。
时任临汾市煤碳局局长的杨吉春认为,这次改革根治了顽疾。他认为,煤老板买断矿产成为永久性主人,会增加安全投入。而门槛提高了,很多没有实力的矿主会退出。
而此次改革,为资本进入山西煤矿业提供了契机。许多煤老板一次性交不起数千万元买断价款,又不想丢掉煤矿,于是江浙一带的资本进入。
据山西温州商会提供的数据,至2007年,山西省60%的中小煤矿被江浙“炒煤团”承包,投资额高达500多亿。他们控制的煤矿年产量,占到山西省的1/5。
山西省律师协会副会长高剑生,有1